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碧荷姑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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碧荷姑娘

極樂閣的老鴇想來是極有生意頭腦的女子,全花朝乃至周邊幾國也不見哪家花樓如此。

一眾嬤嬤當初商討如何賺著勾當錢吵得極兇,還是最主事的蓮姬理理手上纏繞的鞭子,一言定下——“老娘管他什麽法子,只要是錢,賺到手裏就是本事!”

遂是一介花樓,一分為三。一打發窮書生的姑娘、二游走於官員腐敗之流,這些美麗女子與那些機靈些的坐落在江湖之人身旁的女子,被嬤嬤們為了錢財規劃得妥妥當當。

攪和過江湖之流、給那風流紈絝家的青瓦添過緋紅綠植、也小小亂過官員家底,偏偏出了事就是滿城風雨獨它不晃。

旁人都說這極樂閣哪有那麽好招惹,恐不是有多少明裏暗裏陰溝裏的線,也不知道蓮姬背後的靠山究竟有多少。

人們只管享樂玩鬧,道的都是:“人宮門之內都沒出兵管束的地界,憑什麽咱們去不得啊!走著!”

每隔一段日子,花朝天橋底下說書的那位爺,戴著個小方鏡兒,一扇用力合攏,敲在了方臺上,而後品一盞茶,直楞楞感慨:“那極樂閣當真是脂粉水裏脂粉氣——要錢不要命的地方!”

眼下整個極樂閣最鬧騰的地方,是那窮書生聚堆的花間留坊,也就是先前織葉嬤嬤勸裴府三人莫要去的地方。

房內居室不必上幾層奢華,普普通通的客棧子打扮,多得是書生醉倒在果盤中央。

碧荷將裙擺從那流著哈瀨子的書生臂彎中扯出,戴上客人今日贈她的不值幾個錢的雕花步搖,立於門後。

她與在那兒立著的女子對視一眼,便坐下等著人來。

等著也沒過好些時候,廂房門被終於扣響——“砰砰砰!”

一身形正兒八經的小廝立於門外,燭火將他的影子烤了個一幹二凈,什麽形狀的腦袋什麽樣式的耳朵一清二楚。

碧荷不做聲,也不著急,只聽那小廝猶豫道:“姐姐,煩請您開開門…”

房內的她便勾起唇角晃晃發髻,唰地拉開了門,又迅速伸手擋下那小廝的視線,裝作早有滿腔不滿道:“入夜了還有什麽事?”

一眼打量完這小廝,見他腰間掛著的木牌子刻著彎月,碧荷滿不在乎地要合上門。

又見小廝急急忙忙撲上來撐住門面,他道:“碧荷姐姐,就一會兒!我家姑娘要我們抓登徒子,我跟著其中一人蹤跡追過來,你行行好,給我個緩緩的機會,可行?”

“嘖…得了!我才不管什麽登徒子,自是來了花樓不管什麽讓都吃不著霸王餐。”碧荷皺著眉將他推了出去,語氣裏有了怒意,“再者,我自然知道你是明月的小廝,可憑什麽她是花魁,我這種守著書生的姑娘就給她讓路?”

這話說的不好聽卻又有道理,那小廝為人憨厚,一時之間陪著笑也不知道如何作辯解,道:“碧荷姐姐,您說的那兒話,我家姑娘不是——”

這語調變化落入碧荷耳中,便是轉機,她身姿往前傾,差一點兒與那小廝鼻尖貼鼻尖,驚得那小廝眨巴眨巴眼,往後退,她大笑,道:“我知道明月不是那樣的人,那麽這樣吧,你要找的什麽登徒子我著實沒見過,見著了我便同你說,眼下嘛…”

“眼,眼下什麽”小廝被她這神色唬住了,結結巴巴話也說不清,只吐出這麽幾個無關緊要的字來。

瞧他那惶恐樣兒,碧荷也就不再逗他,輕輕打了個呵欠,側身露出桌上醉倒的書生,道:“你走吧,去別處尋去,整個極樂閣這麽大,何必偏在留坊找,本就是些窮書生找快活的地界,你這一下萬一他們都不來了,蓮姬嬤嬤非罵死你不可!”

“這,說的也是…”小廝低頭思索,點頭道拜別,“那碧荷姐姐,若你瞧見了一定要告訴我,那…柱子走了…”

碧荷瞧著他上了樓拐了彎離去,又覺好笑,得趣兒合上廂房門,對著站在一旁的女子道:“追來的人走了,你安全了。”

那女子便是青柚。

她與裴慕二人分別後跑了好段距離,卻只有一人來追,氣得一跺腳,猜也能猜到明月令仆從追裴慕玉鶴去了,實在跑不動,她只好躲進廂房,瞧著顧林熙是個講理的姑娘,但願他二人能安然無恙。

恰巧這房中正是先前她在人堆裏見到的碧荷,這姑娘正給那不知名的書生勸酒,也好在那書生醉得七七八八。而極樂閣的姑娘們不愧是混足江湖長遠的人,碧荷當即將她堵到門後藏著。

“呼——”青柚拍拍胸口松了口氣,飲下碧荷給她斟的凈水,道,“多謝姑娘。”

“姑娘好不一般。”碧荷掩著帕子瞧著她笑笑,給她身旁醉著的書生蓋上被褥,“尋常女子哪會來極樂閣。”

青柚知她沒惡意,也有了短暫的放松,自嘲道:“我哪有什麽膽識,只不過是來尋人罷了,可惜人是尋見了,還攤上了血光之災。”

“哦?”碧荷挑眉,“你可知今夜姑娘們人心惶惶,今夜,這兒可不是好地方——瞧你也不像是江湖中人,多半更像是來捉奸的。”

“噗!”一口水卡在喉嚨,青柚一驚,舔舔唇,連忙擺手,“不是的,姑娘誤會了,我是幫人捉——不是,我是啊,怎麽說?來尋人而已,真的真的真的僅此而已!”

碧荷拎起一串葡萄,百無聊賴細細剝皮,咽了下去,一股子俏皮勁兒:“哇哦,我信了。看把你嚇得,一會你跟著我,都是弱女子,不如我送你離開罷?”

“不不不,姑娘,今夜危險,我得留下才是。”青柚說罷跟著拾了顆葡萄,這葡萄與蓓兒她們收拾的果物同等精致,不僅咋舌——洲茲這是下了血本吧?

為了私下勾結花朝貪官,竟然供應鮮果給極樂閣上到花魁明月、下到書生留坊。

也不是說花朝沒有好吃的葡萄,只是憶起滿春廊裏洲茲那股子老子最大的拽氣兒,葡萄也是挺顯他對著破爛事兒的重視的。

“為何?那還是來捉奸,說說可是你家郎君來此流連忘返?”碧荷來了精神,她許久沒能與外界的女子閑聊,本以為青柚是被賣進閣內的可憐女子,幸好不是。

碧荷纏著帕子角角,接著又問,“是叫什麽名喚的姑娘?我帶你去出出氣?”

“啊,非也,今夜他涉險,我既然親眼瞧見了也就不能置身事外不是”青柚嘟嘟囔囔,憶起那雙眸子,某人今夜的偽裝其實還好,可若是到熟人跟前還是得栽,單那雙眼睛,是她裴青柚瞧了多少年了。

既然洲茲在此想要興風作浪,那某人在此也不足為奇。

青柚正色,估摸著自己在此地待了過久,沾水濕手洗去糖漬,囑咐女子,道:“碧荷姐姐,你好生照顧自己,今夜定要早日歸房,莫要出來!”

“你小姑娘家,比我還小,如此,你隨我來——”碧荷見她眸子清澈,不禁動容。

想她也不過及笄的年華被賣給蓮姬,自是從打罵裏脫出來的,尋常酒客也好、書生也罷,從未有人要她照顧好自己。

遂起身牽著青柚沒入廂房後頭的櫃子,從那箱底裏拿出幾件物什。

一扇面具,能遮上半張臉,留下朱唇凝脂面,露一水眸子,也是琉璃垂墜,還有一把被裹得嚴嚴實實的烏黑匕首,上頭刃口處刻著“荷兒”二字。

“這…”青柚不知該說些什麽,碧荷沒什麽所謂似的為她帶上面具,將匕首給她。

青柚見她雖是笑著,確實嘴角向下,你瞧,苦澀的笑意也遮不住悲意。

後聽碧荷款款言語:“這匕首,到底是前些年什麽日子的,我可記不清了。那是蓮葉荷花綻開的第三個年頭,我遇見個自稱是俠客的人。”

她頓了頓,垂眸看著醉暈了的書生,蒲扇似的睫毛蓋著,眼角倒是紅通通的。

飲下一杯酒,碧荷繼而搖著頭無賴道:“我二人好上了,背著嬤嬤們我愛上了的呀——他說要帶我離開這兒,那日他還戴著鬥笠,如今想來那也荒誕極了——我成了旁人的笑話。儂,你拿著,反正我與他之後再也沒見過,這匕首一點兒也不稱我,全然是他的做派…”

“碧荷…”青柚恍然間鼻頭一酸,她這個人呢未免共情能力太強,想不到電視劇上出現的年華驚鴻一面抵不過時間長久消逝,還有多少個女子如同碧荷一般?

又或是那名俠士有什麽苦衷,還是單純的不愛她?

“你這小姑娘想替我心酸什麽?怎麽,我與他相識之時你在隔壁買糖葫蘆啊?好了,你快走罷,我不過是要給你防身只用罷了。”碧荷聳聳肩,挑起青柚的下巴樂了個開懷。

臨別前,青柚將匕首藏於腰間,回頭湊近碧荷匆匆一聲:“等我用完,歸來我將它還與你。”

看著碧荷怔怔神色,青柚憂心忡忡地離了去,往打聽見的勾當宴會準備之處跑——“本小姐倒要看看洲茲能怎麽上天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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